“迎儿,是爹啊,爹来接你了,是爹没用,护不住你,让你被外人欺负,爹对不起你……”
“大家快来看啊,走过路过不要错过,瞧瞧府衙做派,肆意抢占百姓钱财,扣押我家姑娘。”
“狗县令,滚出青乡县!”
“这是我们柳家的钱财,我们柳家的家事,与你们这个破县令何干?你凭什么霸占我们的钱。”
“最后给你们一炷香时间,不把钱、人交出来,别怪我们不客气!”
翌日清晨,仍是细雨蒙蒙,无停歇之势。
雨不停,气温骤降,又湿又冻,狗都不愿挪窝。
府衙外鼓声齐鸣,热闹济济,叫喊声凄厉,荡气回肠,引得周围百姓心急如焚,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,又冻得打寒颤,不敢踏出家门半步。
这么冷的天,穿厚鞋厚裤厚袄子都不管用,再出去淋雨,雪上加霜,奈何实在按耐不住好奇的心,还是有百姓撑伞出门看热闹。
只见府衙大门外连夜支了个草棚,工艺太赶太粗糙,四面漏风不说,顶上也在到处漏水,立于棚下的人还得穿蓑衣才能勉强不被雨淋个透彻。
如今艰难环境,上至八十岁老太下至襁褓孩童,愣是无一人抱怨,反而个个兴致高涨,热血沸腾。
十几名官差堵在大门口,不让他们有机会涌入府衙,心中甚至无奈,无赖见过了,但这样厚颜无耻,堂而皇之的人还是第一次见。
“县令大人,陆姑娘,对不起,是我拖累了你们,此事因我而起,无论如何,我得出面解决,不能让这样的罪责莫名扣你们头上。”
柳迎儿哭得双眼红肿,悔恨不已,要早知今日会发生这样丑事,昨夜她宁是流落街头,也不会来府衙。
陈家称王称霸多年,坏事做尽,县令和陆姑娘来此为官,本就寸步难行,好不容易靠破疯婆子惨死一案,坐稳县令职位。
家里人来这一闹,努力付之东流。
谢微宁宽声安慰,“别这么想,府衙是伸张正义,伸冤解愁的地方,你的事就是我们大家的事。”
“你现在出去,他们必会抓着你不放,不仅没解决问题,反而将自己置身危险,不值当!”
谢微宁嘴上这么劝,心中已然想冲出去骂街。
这算什么事。
前脚将女儿卖去给人当妾,出事不管不顾,后脚知有利可图,立马迎上来装父女深情。
啊呸!
要不是她现如今身份特殊,亲自出面对峙百姓,易遭有心之人借此大作文章,定出去同这群泼猴理论一番。
柳家也是拿准,县令不能自降身份同他们理论,才会这般肆无忌惮。
“柳姑娘,稍安勿躁,静待观之。”
卫澍不知从哪儿整出一套黑瓷茶具,泡上青乡县特有的浮观茶,屋里茶气丝缕,茶香四溢。
闲情雅致得紧。
谢微宁侧头看他,莫名好奇这个在朝呼风唤雨的祭司大人,会用什么手段解决这棘手事。
百姓闹事,可大可小。
而且,柳家占理,沈家家产是归柳迎儿,但这烫手山芋不是一般人能把握住。
时间悄然流转,再激昂火热的心,也招架不住倒春寒的威力。
柳家人耐心告急,抡起锄头镰刀奋起,欲要冲入府衙。
围观百姓也越来越多。
“柳家可真是大胆,什么脏钱脏事都敢碰,活腻了。”
“是啊,我听说沈家是前朝余孽的后代,出这样的事,陛下脸上无光,定会严责,清查与沈家人沾亲带故的旁支,株连九族,别家拼命与之撇清关系,柳家反倒自个贴上去。”
“沈家是前朝余孽?”
“对啊,这事还是满春楼的说书先生讲的,才说完没几个小时,就被恶妖灭口了。”
提及恶妖,提及惨死城外的孙武平,百姓们仍是心有余悸。
柳家人闻此议论,举棋不定。
这么多钱几辈子都花不完,确实让人心动,可也得有命花才行啊。
柳耀祖双腿发软,有些后怕得咽了口唾沫,“爹,他们说沈家是前朝余孽,占这钱可是要被杀头的。”
他可不想为这死丫头,搭上自己的命。
反正有爹娘伺候,衣来伸手饭来张口,实在不行,回头再把那死丫头卖了,何必为这桩不确定的事冲锋陷阵。
柳天赐此刻也慌得不行,他见钱眼开,可没想把命搭上啊!
回头战战兢兢询问围观百姓,“你说的可是真?”
“都传遍了,那还有假,要我是你们,立刻跟这女儿断绝关系,还管什么女儿啊,自己逃命都来不及了。”
“我听说县令已经将此事上报朝廷,不日便下旨了。”
“下……下旨!”
柳家人全都吓破胆,不敢再聚此闹事,灰溜溜离开。
临走前,还不忘骂骂咧咧与柳迎儿撇清关系。
“我柳家没有柳迎儿这个女儿,我们与她毫无关系!”
“对,这贱人克夫家就算了,如今连娘家都不放过,真是晦气。”
……
如获重负,柳迎儿侧身屈膝道谢,泪水溢满脸,“多谢县令大人和陆姑娘相助,此番恩情,迎儿一辈子还不起。”
到头来,伤她最深的竟是相伴多年的亲人。
而竭力帮助她的,是与她毫无关系的旁人。
“柳姑娘不必言谢,这是我们该做的,陛下已知事情来龙去脉,不日会亲自下旨赦免,让你恢复自由身,天地广阔,相信柳姑娘定能寻得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。”
谢微宁上前扶起她,笑意浅然,打心眼里替柳迎儿开心。
沈家惨案就此告下一段落。
至于疯婆子,拳儿仍在四处磕头跪拜,好让疯婆子的魂魄早日解脱入轮回,好疗愈放下她心中那份愧疚、赎罪心。
与此同时,佛陀寺供桌上多了一个牌位——全县百姓敬供捉妖师疯婆子。
从案发的第一日起,便陆陆续续有百姓前去佛陀寺,匿名捐赠香火钱,一分、半两,五铢钱……胜过黄金万两。
雨连续下了三天三夜才彻底停歇,恢复天晴。
惊蛰日,煦色韶光,远处群山林海云奔潮涌,雾气缭绕。
破庙后院,几棵桃树花开满枝,春风拂过,落花纷扬,漫天飞舞。
桃树之下,疯婆子坟冢前瓜果糕点满满当当,在她身旁还另外鼓着十几个坟包,每个坟包的前面都插着三炷香,花瓣落在坟包之上,好似披上了一层花衣。
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