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盯着郑东榆的眼睛,他的睫毛微颤,喉结滚动了一下,却说不出话。
此刻我笃定,投毒一事,跟他、跟老谷主、跟野那,都有脱不开的关系。
全都接上了。
“你和野那共同密谋的事,敢告诉阿塔兰吗?”我故意放缓语速,看着他握匕首的手指捏紧泛白,答案已经明了,所有一切都在他躲闪的目光里。
“阿塔兰那边我自会解释清楚,不劳宋姑娘费心。”
这会儿他郑东榆又知道我叫什么了,真可笑。
“你们也在找老谷主吧,投毒的事,是不是没跟他商量好。”我一语戳中郑东榆的心事,看他的表情,我又猜对了。
“宋初安,你本不该打乱我的计划。”
“打乱了,如何呢?”我挑衅地看着郑东榆,这种上帝视角的爽感也是让我体会到了。
他做出一副极力隐忍的表情,我看了都想笑。
“你既说了这个世界的结局是我最终推倒了安思永,那你为何要对我所行之事百般阻挠?”
我冷哼一声:“郑东榆,我从始至终都想要帮你,现在没有任何人能比我更想看到安思永倒台,包括你在内。”
郑东榆疑惑:“你跟他有什么仇?”
“我和他并无交集,但只有帮你做完了你想做的事,我才能离开。”
说完我就后悔了,这句话怎么听都像是我在向郑东榆表白。
一阵不合时宜的风吹过,夹杂着细碎的雨滴拂过我的耳畔,鬓边的碎发被风吹起,挡住我的一部分视线。
我看见郑东榆的目光霎时间转变得柔情似水,慢悠悠地缠了过来,自以为深情地打量着我。
完了,他不会觉得我对他有意思吧。
“可以,宋初安,我知道了。”
他尾音很恶心地拖长,老天奶啊,他不会觉得自己这样很帅吧。
作为男主,郑东榆的长相肯定是无可挑剔,作者偏爱他,用最详细的语言刻画出他完美的外表。
但这是很典型的男频后宫文的男主,他们的通病就是非常自信。
就像现在的郑东榆,他一定认为我已经莫名其妙地爱上他了。
“你知道个屁。”有些粗俗,但我喜欢这样回答。
郑东榆摇摇头:“啧,太不文雅。”
我有点犯恶心了,想逃离这个地方。
“郑东榆,老谷主的事我不会袖手旁观,你报仇不应该连累无辜的人。”
我拉开和他的距离,想离开这里,可手臂却被一股蛮力拽住。
“你把话说清楚,什么无辜的人?”
“你真该去药师谷看看,那些躺在里面呻吟哀嚎的贫民们,他们的命不该成为你的垫脚石。”
我用尽力气甩开郑东榆的手,头也不回地走出香料铺。
出门时和阿塔兰擦肩而过,她看向我的眼神中充满了忮忌,我只是和郑东榆单独聊事而已,她就已经把我当成了假想敌。
“姑娘,人抓到了。”客栈门口,小三解下信鸽腿上的竹筒,展开秘信向我禀告。
我心里窃喜,终究还是我赢了。果然,要信任自己老板的实力。
“人在哪,现在带我过去。”
……
青铜面具压在我的鼻梁上,一股凉意顺着脸颊蔓延开来。我戴上了扶摇阁暗卫的面具,遮住大半张脸,只留下眼前两道狭长的缝隙。
原来穿风他们平时看见的,是这样的世界。
老谷主被绑着丢在镇外小树林里,听见我来,缓缓抬头,污浊的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番,嗤笑出声:“又是哪个藏头藏尾的胆小鬼来审问我?”
我没应声,将一颗清心丸朝他脸上一摔,坐在椅子上和他面对面。
小二小三抱着剑站在我身后,剑柄上的穗子刚好垂在我头顶,扫得我痒痒的。
“这东西,老谷主可认得?”我刻意压低了嗓音问话,不想他听出我的年龄。
他突然剧烈挣扎,死死地盯着我:“我认得你,你是野那府里那个舞姬!”
我扭头用疑问的眼神看了看身后的小二,他摇摇头。
这是怎么认出来的啊!
有挂,我不玩了。
小三上前半步挡在我身侧,长剑抵住老谷主的咽喉:“问你话就回答。”
“不认得。”老谷主打死不认,吃准了我不会真的要他性命。
“老谷主,背井离乡这些年,你可曾想念过星洲的美酒和夜空。”
闻言,他瞳孔骤然紧缩,眼神中充满惊惧。
“你怎么知道……”
我站起身,撩开扫在我头顶的剑穗,脚下的枯枝踩得“嘎吱”响。
“药师谷后山的禁闭室里,有一首童谣,应该是你悄悄刻上去的,那是一首星洲的摇篮曲。”
我每多说一个字,他眼里的光就黯淡一分。
“野那的母亲,应该是你年轻时所爱慕的人吧。”
老谷主的身份毋庸置疑,是最纯正的柏鹤族人,但为什么野那会和药师谷有关系,这个问题我曾日思夜想,得不到答案。
然而当我躺在禁闭室的石榻之上,借着微弱的火光,竟然看见石壁上刻着一些看不懂的文字,但形状很熟悉。
我把那段文字拓下来,小五说他认得,果然是星洲的文字,我曾在野那的书房里见过。
“我不管你和野那之间到底有什么交易,我也不想知道你的故事。但你残害无辜之人的性命,就该死。”
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,眼前却是如人间炼狱般的药师谷和鹤萦精疲力尽的脸庞。
“哈哈哈哈哈,咳咳……”老谷主突然大笑,笑得急了又咳嗽几声,而后吐出一大口黑血。
“做这事之前……我就没想过要活!”
我示意小三把剑拿开,蹲在老谷主面前,取下面具看着他。
“你到底是谁?”他嘶吼着,血溅在我的脸上,“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!”
我冷冷地盯着他:“你既然一心求死,我是谁还重要吗?倒不如死前做点补救,告诉我你下的毒该怎么解,我将来会对野那手下留情一些,毕竟那是你爱而不得之人的孩子。”
老谷主的头却重重地垂下去,嘴角凝着一丝冷笑,浑浊的双眼直到失去神采都死死地看着地上那颗清心丸。
我有些慌了:“解药……”
小二走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,冲我摇摇头。